養兒方知父母恩 @ huma671112的部落格

　陪欲置屋的好友看房，無意間看到這幢年過四十載的一樓老舊屋宇，大器的門面與寬廣庭院看得出以前是個大戶人家，老榕樹鬱鬱蒼蒼，樹葉掉落了一地的淒涼，雜草未除有著莫名的蕭瑟感。踏進屋內，看得出作工精緻的壁紙在歲月的摧殘下滿目瘡痍；掛在天花板的燈飾早已灰塵滿掛；空無一物的木質地板只剩殘破老舊的壁櫃與它作伴。無意間瞥見門口台階有一鐵製扶手，轉身問房仲這是甚麼？「這是升降梯，因為庭院到屋裡的台階無法讓輪椅通過，這段就切掉改升降梯了。房子後來只剩一個八十幾歲的老太太跟菲傭同住，因為老太太的八個小孩都去國外工作定居啦！」房仲滔滔不絕地述說這房子的權狀資料，我的大腦模式卻已在霎那間轉為靜音，我佇身於那個老太太生前住的房間，從偌大的窗框可以看得見一半的庭院與蒼芎，我猜想她或許每天就是這樣坐在輪椅上看著日出與日落吧！八個孩子，怎麼連一個都沒留在身邊呢？

　　回顧三年前的懷孕時光，人說孕婦記憶力會退化殆盡，但我的記憶力卻特別清晰，幼兒時期的一點一滴，與自己成長時期的記憶接踵而來浮現腦海裡：三歲時高燒不止被爸媽背去小兒科醫生那邊看病打針；念幼稚園時爸爸趁假日騎著車帶我上山結果機車翻覆的記憶；中學時叛逆期與爸媽爭執的衝突畫面…這些都歷歷在目，而賀爾蒙的改變總讓我看到嬰兒照片就想掉淚，我更忐忑於即將出世的孩子是否健康，孕期讓本來討厭小孩的我蛻變成感性的母親。

　　懷孕近四十二周卻肚皮沒動靜，在催生無效後只好進產房剖腹，當護士推著我的肚子把胎兒取出的那一刻，我流下了「任務完成」的眼淚。看到頭髮滿佈又全身熱呼呼的小嬰兒望著我時，真的有點不知所措。手術後的刀傷與脹奶的椎心之痛讓我大開眼界，哺乳時胸部被吸到破皮流血更讓我聽到嬰兒啼哭聲就膽顫心驚，也就是在這樣手忙腳亂中與女兒培養了脣齒相依的緊密關係。滿月時第一次帶她去打預防針，針戳下去的那刻彷彿刺在我肉裡，我在屏息後立即當場淚奔，女兒卻在叫了一聲後沉沉睡去。

　　外子每周有五天都在外地工作；一年又有四個月不在台灣，養育孩子是我個人責無旁貸的責任。女兒在半夜多次的嚇醒哭醒與一日六餐的餵奶熬湯果汁稀飯，還有尿布清潔沐浴已讓我在忙碌奔波之中焦頭爛額，但自以為剖腹產台上那段血淋淋與麻藥退後的痛苦淋漓已是人生歷程的大風大浪，卻沒料到女兒連日發燒到三十九度與腸胃炎一瀉千里的慘況更讓我心悸至欲哭無淚，整晚鼻塞咳嗽的聲音也能讓我焦慮到痛徹心脾。我相信很多媽媽們奢求一夜好眠是天方夜譚；家中有幼兒卻想要好好看完一本書更是炊沙作飯；至此，我深深體會很多把同居人的小孩丟下樓的罪犯，是在幼兒尖銳直達天際的嚎哭聲中，又毫無血緣關係的基礎下，而沒有包容心的一時衝動。

虎妹洗香香

　　但是幼兒的笑容會像暖冬的太陽溫暖妳的臉，吃手翻身的模樣更像甘露般滋潤妳的心田；笑聲純粹清亮悅耳歡暢到天邊，不到一歲前，每當下班回到家看到她笑盈盈地爬過來，我的心徹底融化成一股暖流，繼續燃燒著自己的生命與歲月替她做牛做馬。一歲八個月，送她去上幼稚園，她的「不要上學！」掙扎哭喊聲迴盪在耳邊，我滿心愧疚的轉身騎車回公司時其實早已淚流滿面。現在她四歲多，在她聰明狡猾奸詐善用心理戰術與鑽規矩漏洞時，我仍被她澄澈的雙眸與善用心計的甜言蜜語欺騙，買了購物清單中沒有的養樂多與布丁；在她驚天動地打翻水杯並且砸爛檯燈，拿色筆恣意揮灑在我新入荷的書籍上時，我仍被她親臉或抱大腿的諂媚神功臣服，自認倒楣的拿起抹布掃把善後殘局。母愛的威力十足強大，讓一個曾經想把蹣跚學步的孩子推倒且在公共場合看見孩子哭鬧就面露蹭惡，缺乏耐心的女生，淪落為爬在地上讓小孩當馬騎的婦女；也讓曾經剛愎自用的虛度光陰，假日與朋友夜夜笙歌，缺乏同理心僅獨善其身的單身女性，會想到施比受更有福，在自己的孩子吃飽穿暖之虞捐錢捐物到育幼院幫助幼小生命。

　　龍應台的著作「目送」，有句話觸動著我的心弦：「我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從青春期的忤逆叛離，離開父母投向同儕的懷抱，到就學與工作後的離鄉背井，與情侶熱戀時的義無反顧，與成家後為家計奔波忙碌，其實我們保留給父母親的關注與時間寥寥無幾；但反觀我們從幼兒時期需要的照顧；到青春期在課業與個性驟變的轉折，工作的轉換與擇偶的過程，甚至到成家生子後所需要的協助，在在都讓父母操心費時耗力傷神，我們到底還能給父母親甚麼?我們捫心自問卻無法具體說明。　

　　夕陽的餘暉撒得草地一片金黃，公園的溜滑梯旁有一群小朋友在追逐嬉鬧，我推著女兒的嬰兒推車帶她來曬太陽；轉身卻瞥見身後多個菲傭推著輪椅經過，輪椅上的老人家有些瞇著眼享受著一絲陽光；有些勉強在口鼻上插著管讓自己多吸一口氣。同樣是陽光，推車裡的幼兒看到的是黎明，輪椅上的人等待的卻是黃昏，我本應明瞭生兒育女的路是一條不求回報的不歸路。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所謂的兒孫滿堂闔家歡與子女承歡膝下是否在日新月異的地球村只是個不可得的神話？金錢、物質值得讓我們犧牲照顧父母的機會嗎？我相信做了不遺憾的事才能稱得上是「孝」，也期盼所有人都能珍惜這輩子與家人的稍縱即逝的「緣」。